在五四九十周年的今天,特別想念五四世代的學術前輩們。


那是一個可以既是學者又是公共知識分子的黃金時代。清華政治系教授蒲薛鳳憶及彼時,言道「生活美滿而寧靜,環境清幽而寬敞;同仁們努力教讀之外,又復從事研究與寫作;迄今回億,可謂為黃金時代。」


五四,不只是場運動,它同時標誌著中國公共知識分子社群的開展。在一磚一瓦構築起現代化的學術知識巨塔的同時,他們並沒有自囚於塔中,透過知識社群的串連,如歐美同學會、文友會、獨立社、中華政治學會,凝聚知識能量向社會發聲,《獨立評論》、《新月》、《大公報》即為鏗然之作。


九十年後的台灣,學術巨塔在重重資源的傾注下,及層層規章的組織下,亦發宏偉,社群人數超過五萬。但弔詭的是,這幾年卻不斷聽到這樣的提問「台灣的公共知識分子消失了?」事實是,知識分子沒有消失,只是被產業化了。


九○年代始,市場化浪潮推進台灣學術界,在提升競爭力的口號下,學術評鑑制度被建立,職級晉升開始被量化計算,所有的學術產出被訂出市場價格。TSSCI論文二十點、SSCI論文三十點,研究計畫十點、會議論文二點。六年內集滿九十點升等副教授,一○○點升等正教授,未在規定時間內達到點數,不續聘。


所有學者從進入體制的那一刻起,便得開始和時間賽跑,想辦法在有限時間下,有效率地生產出符合學術市場口味的著作。同時,還得和龐大的既存體制搏鬥,做為生產鏈的底層,年輕學者得扛負更多的教學、行政、研究計畫工作。十二年過去,即便倖存下來,所有當初對公共議題的熱情及社會參與的行動力,亦被消磨殆盡。


即便當你終於坐上正教授之位,那並不意味著你終於可以擺脫升等評鑑制度這個緊箍咒,回到追求知識的初衷。這時,你可能要擔負教育部的系所評鑑責任,還要持續申請研究計畫以維繫研究經費的持續。是以,一整個學年中,你可能得花三分之一的時間寫申請計畫,三分之一的時間寫評鑑報告,然後剩下三分之一的時間做研究和教學。


這個由層層評鑑制度所構築而成的學術象塔,無寧更像是知識生產線,精密分工、市場導向產品、效率的生產力;只是,這產品不再是為社會服務,甚至不再是為知識的積累。於是乎,知識分子,或者應該稱為知識生產者,不再是為理念而生的人,不再能夠成為公眾與統治者之間的張力,不再能成為鞭策時代前進的動力,因為他們||應該是「我們」,已成為靠知識吃飯的人。


我向來不用筆名撰述,因為所有的觀點都必需是可以經過公共檢視及批判的,但這回,思索良久後,用了筆名。因為,這個由評鑑制度所構築的象塔,塔內是單向的迴旋梯,一旦進入就沒有退路。是以,縱然嚮往五四世代學術前輩們「吾曹不出如蒼生何」的擔當,但請寬恕,做為一個底層知識作業員的怯懦,在「五四」這樣的一個日子裡。

(作者為政治大學政治學系博士候選人)


新聞來源:中時電子報

http://news.chinatimes.com/2007Cti/2007Cti-News/2007Cti-News-Content/0,4521,110514+112009050400308,00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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