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ttp://www.facebook.com/#!/notes/chuanfen-chang/%E4%B8%8D%E8%83%BD%E8%A2%AB%E6%91%B8%E9%A0%AD%E6%96%BC%E6%98%AF%E4%B8%8D%E5%9B%9E%E9%A0%AD%E8%88%87%E6%96%B9%E4%BB%B0%E5%BF%A0%E7%AD%86%E8%AB%87/10150966317571852

 

⊙張娟芬

 【前情提 要】〈罵幹的方式〉裡提到一個中國時報記者辭職的往事,我想不起來那是誰。文章刊出後,有臉友說那是方仰忠,他們當年一起跑新聞。於是我找到方仰忠的臉 書,有了以下這段筆談。

張:方先生,很冒昧寫信給你,我是張娟芬。原來當年辭職的是你!時日久遠,我忘了我是怎麼 知道的了,也忘了那是什麼新聞。臉書開通一個穿越時空的管道,向你打聲招呼致意。^^

方:娟芬,那年,報社兩位 優秀的記者,張旭昇、李黎顏因航空公司不守紀律而命喪西伯利亞大冰原,我陪伴家屬去料理後事,痛徹心肺。因此,當報社為業務考量,決定放棄報導國內航空界 更匪夷所思的紀律事件時,我做出這樣決定,以慰兩位同事天上之靈!

張:我記得他們殉職的事,但我不知道你的報導和 那件事有關。你可以簡述一下嗎?

方:九四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,序曲從旭昇和黎顏出事的消息傳來那一刻開始,如果 我沒記錯,這趟差本來就是冤差,因為聯合報邀請了戈巴契夫訪台,中時不甘落後,派他倆急赴莫斯科做了專題、專訪,一切都是為了兩大報當年絲毫不讓的競爭。

在莫斯科回程香港的空中,飛機傳來失蹤的消息,幾經查證,飛機確定失事,摔在西伯利亞的大冰原裡,無人生還,而旭昇和黎顏也確定在已登機的旅客名單中,報社 隨即組成了善後小組,並決定組成前進小組,陪家屬遠赴西伯利亞處理後事,我也是成員之一,至於遠赴西伯利亞的過程,在旭昇和黎顏的紀念專書中有詳細的記 載。

重點是,這趟差不但是冤差,失事原因更是航空史上的荒謬至極,機長帶著自己的一對兒女進入駕駛艙,分別坐在正副駕駛座 上玩飛機,沒料到自動駕駛系統被誤觸解除,飛機就從31000呎高空直墜入冰原之中,冤差加冤死,兩位優秀的同事,(在出事前,我跟他們不算熟,只記得他 倆永遠笑容迎人,謙和處事),就這樣走了。

 

隨後的千島湖事件、名古屋空難讓我們忙得喘不過氣,一整個上半年都在災難新聞中 度。

 

半年之後,我的一篇調查採訪揭發了國內航空公司一件更匪夷所思的違規事件,長榮航空一架客機,為了不想安排旅客食宿, 在颱風夜冒險從中正機場起飛,當時飛機低油量、起飛跑道長度不足,每一項違規都會導致失事,都會出人命的。

 

但報社壓掉了這 則新聞,表面原因是保護我這個不成材的記者(這個問題太專業了,應該等民航局的調查結果出來再報導,否則航空公司提告,記者會吃官司),背後原因我想當然 是業務考量。

 

我當天特別進報社丟辭呈,果決且明快地,哈哈哈,九四年你好像也在報館上班,你知道那種體制下,在壓新聞事件 當時向長官丟辭呈的氛圍,壓力如排山倒海而來。

 

之後各種形式的慰留不斷襲來,我只記得最後一天和高層談話時我是這麼說的, 「報社兩位優秀的同事,年初才因為俄航機長的違法行為而殉職,我們報導、批判,要求賠償,對內又辦紀念會又設獎學金,結果在面對國內航空公司類似的違規行 為時,報社卻要記者採取截然不同的處理態度,我真的無法再走進報社工作」

 

隨後我走出大理街大樓,結束了我在時報短短的職 涯。

 

事件經過大致就是如此,十八年了,我第一次重提往事,我說了,無意自抬身價,我看到你多年來認真追求真相的態度,我自 慚,那是我自己一點點流失的原性,能做的,只是把個人可以確認的事實部份還原。

 

張:抱歉我下午出門了。回來讀完, 長長嘆一口氣。很深刻的一段經歷,雖然你寫得如此清淺。今天下午我見的朋友,恰好與張旭昇跑過同一條線。他說,張旭昇對他最好,當年他剛畢業,很菜,但他 覺得張旭昇就是那種會去照顧最弱勢者的人。

 

媒體生態改變好大,從那時到現在,你應該點滴在心頭吧。

 

方: 二十年的變化真的很大,當年我們對社會改革的熱情,多熾熱呀,是不是

 

張:我不知道這段因緣,以為你是因為報社壓稿 干預而辭職。很感慨,那時辭職好像比較容易。

 

方:那時辭職更難,大家都知道我被壓新聞了,但全報館又不是只有我 一個人被壓新聞,被改新聞,我又不是政治組的大牌,耍什麼個性呀,回到報社長官過來給你摸摸頭,算看得起我了,別在那兒得寸進尺,不識好歹了。

 

但 其實,很多同仁心裡都在想,方仰忠呀,你可千萬不能被摸頭,總要有人出來衝撞一下體制吧,總不得讓這些爛長官永遠這樣下去吧

 

張: 哈哈。可是壓新聞與改新聞這種事,在別的報館沒有嗎?

 

方:當然有,司空見慣,當年許多令人尊敬、藍皮反骨的前輩 其實很辛苦,隱身在中時、聯合兩大主流報中,每天戰戰兢兢在字裡行間走鋼索,一不小心就被改、被壓, 後來《新新聞》創刊之後,這些前輩每星期四晚上都來《新新聞》「上班」,報上寫一套給長官看,《新新聞》上寫一套給民眾看,戳破政客的面具,多美好的年代

 

【後 話】

 

張:我想把我們的筆談稍微整理一下,貼在臉書上,可以嗎?我整理好把檔案寄給你看。

 

方: 如果你要把我們筆談部份整理後貼上,請便,但絕對請不要先給我看,我知道你是尊重我,但我更在乎對「同類」的信任,唯請記得我的一個請求,請儘量減少我個 人色彩。

 

張:好的,知道了!因為這段談話最初是在模糊地帶裡開始的,沒有說明是要公開,所以有此提議。但是很謝謝 你。

 

方:我向來不喜歡捲進別人的口水和紛爭之中,但這事不同、你也不同,你是「同類」,或者說你是我以前很想成 為的一種類別的人,真相對我們這種類別的人而言,是很重的,我看到你說「那是前網路時代,孤狗不到...」,所以才跳出來讓你補起這塊空白和糢糊。

 

張: (深呼吸)謝謝。鄭重一鞠躬,謝謝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vanchuo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